毫无逻辑随心所欲,想干嘛干嘛的丢东西

en dag tilbage

加藤第一次遇见的吉良朔夜,还没有日后那种让人不由自主依靠上去的温柔(朔夜对他的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尽管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有了那种让人无法触碰也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毒。

 

加藤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一沾及死,不要靠近的可怕直觉,但他仍然无法把视线从那凝固的黑色眼仁上移开。那是没有杂质的纯净黑色,却像漩涡一样让人有种被整个人都卷进去的窒息感。

 

那个时候的加藤大概是刚刚被原来招惹过的小混混们单独招待过。整个人靠着墙摊在地上,身上像是要散架一样,每块肌肉,每根骨头都在吵吵嚷嚷地叫嚣疼痛。几乎是精神放空地无意识地想自己到底还了那伙人几拳,然后虚拟出一个还不错的数字来趋撒胸口反胃的郁结。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觉得在闭上眼后的混沌中,疼痛变得越发清晰,让他有了想看看天空的冲动。尽管他清楚自己躺的地方是条昏暗肮脏的小巷,就算梗直脖颈用力伸长,眼角欲眦地睁大眼睛,也看不到完整的足以渗透心脏的湛蓝、和足以穿透灵魂的光芒。

 

他缓慢地张开眼睛,于是视网膜就这样一点一点收进了朔夜那双比黑夜还深重的眼睛。

 

他们在那个年纪都没有彻底地长得撑开来,脸颊的弧度还留恋着幼稚的弧度,加藤也还没有留起头发,短短的发梢摩挲着耳廓,还是没有染过的颜色和没有耳钉的耳垂。朔夜的眼镜架也还没来得及挂在耳朵上,双颊也还没有变得那么凉薄,让加藤感受到和年龄极其不符的成熟。

 

他承认他被他的眼睛迷住了,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感动,如果就这样放置下去,几秒钟就消失了的程度。但那个男人用似乎是观察了他很久之后的表情,慢慢凑近他已经面目全非的脸皮。呼吸的节奏小小乱了一拍,他吞下一大口唾沫。

 

“教我怎么变坏。”加藤感到自己还在疼痛的下巴被毫不留情地用力扳了起来,他的脸凑近他,眼里有不算是十分明显的轻蔑。在疼的“咝咝”吸气的同时,他骂出一串脏话,觉得这小子已经不用再变的更坏了。

 

“教我怎么被父亲讨厌。”说这句话时,他的音调、语气、神情、动作都和上一句一模一样,加藤却在那几秒里忘记了下颌的疼痛,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还真他妈找对了人。啊啊,难道他把这些都表现出来了,额头上打着被父亲讨厌几个大字吗。

 

“啊啊,没有比我更擅长这个了。”他呵呵地嗤笑着,把喉咙里堵塞的血痰狠狠吐到了地上,那种滞待的难以呼吸却依然没有好转。

 

“我知道。”那边回答的很平静,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维持着那个距离和那个姿势。连睫毛都没有颤抖。

 

“混蛋。”他仅仅像是陈述一个事实那样笑了起来。

 

啊啊,好想揍他。加藤无所谓地这样想着。可是手、脚、身体都很痛,所以这次就算了。

 

加藤那天晚上第一次入住朔夜的家,他的父亲刚好在家。本来欣喜的表情在看到加藤脸上的大小淤青后凝固在脸上,顾及朔夜的面子,他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晚归,或者一眼看上去就是不良少年的加藤而发火,没说什么话地看着朔夜把加藤扶进他的房间,末了,沉默着甩给朔夜一个急救箱。

 

“哟,我很不受欢迎呢?”加藤毫不客气地坐在朔夜的床上打开急救箱,里面绷带,消毒药水,跌打药一应俱全。

 

朔夜并没有否认也不打招呼,直接一脚把加藤踹下了床,理由是“别把血蹭在床上”。说的时候一脸理所当然的威胁和在自然不过的睥睨,介于身体状态已经不容许他扑上去,打的朔夜和他也一样的遍体鳞伤,加藤只好咬牙切齿地坐在地上开始裹纱布。

 

顿了顿,朔夜说他想来的时候可以翻窗进来,他给他留着窗。

 

加藤带着愤愤地哼了一声,为了回报上面那一脚而没有说谢谢。

 

他所谓帮朔夜变坏的报酬是由朔夜提供他免费住所。他在家里呆不下去,而他需要被唯一的亲人讨厌。尽管加藤觉得朔夜就这点上来说是个神经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互利互惠。

 

男人丝毫没有自己才是拜托对方的那个人的自觉,面不改色地叫加藤睡地板。朔夜懒得,也不需要带上任何面具伪装自己。加藤嘴上骂得很凶,但却在这种毫不掩饰的态度里感到了安心。对这种冷漠无情的态度产生眷恋,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是不是个抖M。

 

加藤其实并不懂什么叫所谓变坏,他做这些只是出于放弃自己的作践而带来的自虐,和发泄忘却那些自己无处排遣的愤怒和孤独。自虐可以维系住他那小小的不服输的自尊心,尽管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输掉了。而发泄和忘却,让他错以为自己是自由的。所以尽管虚假,他仍然沉湎而不能自拔。

 

而朔夜也就成为了他打架,找茬的帮手。他们逃课,打架,他跟着他混迹大街小巷。虽然每一次朔夜在他们打砸抢烧的时候都会跟着加藤一起参与,但和他不同的是,每一次朔夜眼里都是那种没有温度的冷静,从来不会陷进去的冷眼旁观,整个人像是完全不为所动的悠然。

 

这种冷静让他能比加藤更好地处理好各种事情,比如怎么脱身,怎么躲开警察,怎么让对方屈服,怎么拉拢人心。

 

事实证明,吉良朔夜比加藤故更适合当一个坏人。

 

加藤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就是混混中的翘楚罢了,朔夜不同,他是那种该狠揍的时候比谁都狠辣,该怀柔的时候每每戳人软肉,该抉择是果断的一干二净的人。整个人始终冷冰冰地生人勿进,但对付这种心术不正的不良少年,却有极强大的唤醒他们的热血和崇拜的神奇功能。加藤无数次地想朔夜要是真的有心发展,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个黑道头头,也想当然地设想过在他后面由他罩着的自己。

 

状况很快反了过来,又或者从一开始他们的立场就是倒置的,他好像变成了追随着朔夜的一员一样,反过来寻求朔夜身上那种即不温暖,又不安定的归属感。

 

明明是他开口拜托他的,但加藤却觉得像是自己被他捡到了一样。

 

这家伙果然不需要谁教,加藤想,他天生就是坏人头头。

 

——从某种角度说,加藤才是最早看透朔夜的人。

 

慢慢和朔夜混熟了之后——至少是加藤觉得比其他人亲近很多的程度之后,他开始知道朔夜一些不为人知,更准确的说,是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

 

比如他总是不脱上衣——就算是在加藤在他家已经住了不少的次数,也从没看见他解开过衬衣的前襟,害的加藤下定了一定要把他上衣剥开一次的决心;还有他总是默默的把玩一颗剔透血红的红色宝石,看上去非常珍惜和留恋。以至于加藤第一次看到,趁他不备抢过去一探究竟时,受到了来自朔夜的,让人连头发末端都在战栗的可怕威胁。

 

还有其他的,比如朔夜喝咖啡从来不加糖啊,讨厌牛奶和甜食啊,睡觉简直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啊,甚至包括内裤通常会穿低腰平角的等等。当然,其中也包含朔夜对于新鲜事物近乎偏执的奇异好奇。

 

不过加藤觉得那像是一种好奇心还不如说是一种强迫症。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加藤在朔夜的瞳孔里并没有找到好奇心应有的兴奋,他的态度大抵还是冷酷而无所谓的,只是在神经末梢会有着不明显却执着的探究。想要看遍一切,却不会心动,整个人缺乏感动。

 

而加藤很多次地都充当了他那种不温不火的好奇的牺牲品。而相当数量的实验都带给了加藤往后人生不可磨灭的痕迹,并且一直延续了下去,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看上去最明显的大概就是染发了。

 

朔夜是那种浑身上下黑白分明的人。色素什么的理论在他身上完全不适用——尽管他皮肤苍白,但是头发和瞳孔依旧黑的像是要让人陷进去一样。加藤和他完全不同,是被色素掌握的典型案例。色素因为那个不知名的男人而淡的令人厌恶,皮肤颜色浅淡的同时,头发也是不黑不黄的难看颜色,和朔夜一比,越发的像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那个时候他们既不是那种可以开开心心和父母去理发店的三好儿童,也没什么钱自己去理发店理发,通常就是在对方身后铺几张报纸,前面是朔夜从自家厕所里卸下的镜子,然后就把头发交给对方鱼肉。两人拜此所赐,剪头发的手艺都锻炼的不错,加藤想自己以后一事无成也许还可以靠这个谋生。

 

后来朔夜发现了便利店有卖价钱公道——说白了就是便宜的他们可以买得起的着色剂和定色剂,在加藤面前就有了明显的蠢蠢欲动。加藤知道那个混蛋只是想拿自己当试验品,一点一滴要把那玩意儿往自己头发上抹的想法也没有。但那个时候自己叛逆的厉害,又正值刚刚被父亲打过,脸上的淤青还在一跳一跳地疼痛,尾椎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下半身都在发麻,堵着气叫朔夜有本事一辈子给他染发,让他一辈子也见不到自己原来的发色就答应让他拿自己头发蹂躏。

 

朔夜说,只要他想也行,便轻轻巧巧就应了下来。

 

加藤发誓自己连做梦都没有臆想过这种回答。

 

他长大了嘴巴,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让它合上。

 

但在加藤还没有从振聋发聩的澎湃怔愣中返回过来的时候,无情的男人便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只要他不那么早就死掉作为定语,一瞬间让加藤错觉的那种浪漫便烟消云散,还顺道补充上了咒诅的意味。大起大落的感情大幅晃动害的加藤一时忘了屁股的剧痛,狠狠踹了朔夜一脚之后,呲着牙又多疼了大半天。

 

事后,他从脑中回响的嗡鸣中清醒,仔细想想,自己应该是清楚朔夜可以选择不守约的,他也确实出于各种各样的主客观原因没有坚持到底,但是,就凭着他当时答应了他这一点,他都可以怀抱着这种温柔获得慰藉了。

 

当天晚上朔夜就买回了两样东西,颜色是加藤选的最扎眼的金黄色。鉴于他的父亲晚上加班不回家,浴室任由他们捣腾,两个人谋划了一下,决定当天晚上就把事情办了。

 

朔夜照着说明上的指示,把着色剂和定色剂按照1:1混合了,黏稠的膏状物质在他拿着的碗里呈现出一种恐怖的色泽,加藤闻着那种气味感到了相当程度的恶心,而朔夜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中也透露出了对那种腐蚀性味道的厌恶。

 

在朔夜直接拿着它们往加藤刚刚洗过的头发上涂之前,加藤为了挽救自己因为洗头还在光裸着的上半身,大惊小怪地找了好几张报纸铺在肩膀上。但事实证明朔夜已经颇具专业理发师的技艺,刺鼻的染发剂并没有沾染多少到报纸或者是他的手上,就被均匀地随着梳子抹遍了加藤的头发。

 

朔夜的双手并没有带手套,加藤感受着朔夜细细地从发根到发梢仔细地把染发剂涂上他的头发,动作从容轻巧。加藤想到曾经看着这双手握紧拳头,毫不留情地挥在别人的脸上;拿着棒球棍一口气插在墙上,让在他威压下的混混腿软等等,就莫名地有了一种膨胀开的满足感,那种感觉算不上完满,却足以让加藤放松肩膀慢慢享受。头发正在药剂的作用下慢慢地改变颜色,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被初生雏鸟的茸毛拂过一般,有了柔软地,如同新生般的感动,琢磨出惬意和一丝不想停止的隐忍感受。

 

加藤的鼻粘膜在慢慢适应那股臭味之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节奏。朔夜在这个时候已经去洗过了双手,走过来命令加藤在等待时间里最好不要走出浴室,顺手带了一罐刚才和染发剂一起在便利店里买的啤酒递给加藤当成是补偿,加藤也乐得一边抱怨着啤酒不够冰,气泡太多很难喝,一边心满意足地大口喝着。朔夜过来和他一起坐在地板上,边喝啤酒边慢慢静听时间。浴室里的水管不时传来汩汩的水声,在乳白色调的浴室里发出安静地回荡,顶光温和明亮,空气透着湿意。加藤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这种沉默实在美好而安稳的不忍打断,堪堪作罢地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和朔夜一起靠在浴缸外沿,看着自己的,朔夜的手指在啤酒罐子的铝制外皮上留下昏暗的阴影,那个角度的投影让原本修长的手指被拉扯地更长,在商标上折出奇怪的弧度。

 

加藤第一次认真地想,这个男人强过他,不管什么方面都强过他好多好多倍,但因为是他,所以没有关系,他心甘情愿地输,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后,可以的话,他甚至会祈求这种时光更加地长久一点。

 

需要冲洗的时候,朔夜破天荒地服务到底,拿着花洒慢慢冲刷着加藤刚刚染好的头发,指腹偶尔接触到他的头皮,力道适当地拨开发丝,手指比温水更加柔软而温暖,皮肤与皮肤接触有种莫名的心安。之前并没有领受过什么温柔的加藤,在流水地冲刷和反覆地摩挲中,突然从鼻梁深处酸涩了起来。

 

染好的头发的颜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自然而有光泽,但却意料之外地适合加藤,虽然这令他看上去更像个为非作歹地不良人士,但加藤自己觉得在把头发留长了之后,配合金黄的颜色,有种他很吃味的痞气,于是之后也就一直按这个颜色保持了下去。因为头发长出来之后,黑黄的分界会变得相当难看,朔夜的房间里也就开始长期制备那种颜色的染发剂。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加藤赖在朔夜家的时间变得原来越长,因为是从窗户直接进入朔夜的房间,所以朔夜的爸爸几乎没有察觉。

 

自己的家比朔夜的房间更不像他的容身之所,他也乐得带了更多自己的东西来侵占朔夜的房间。

 

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慢慢被温柔侵蚀,那种冰冷而不做作的温柔他从未品尝过,也就无从知道自己如此食髓知味。

 

他把依赖耍的肆意,朔夜耸耸肩奉陪,有时候头脑放空着发呆才会想,这种侵占到底是他给朔夜的,还是朔夜给他的。自己到底在之中找到了,还是迷失了自我。

 

至少,朔夜也多少因为和他的相遇而改变——对自己的事很迟钝的加藤,却在这种方面——朔夜的方面——意外的敏锐。

 

有一次他回家拿东西时恰好碰上爸爸在家,被狂怒的名义上是父亲的男人随手抓过来的烟灰缸扔地砸破了额角。在身后一片飞沙走石的怒骂声中逃出家门。翻进朔夜窗户地时候,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羡慕他有的爸爸,并且非常不甘心地骂朔夜神经病。后者耸耸肩膀,并不辩解,表情里带着点苦笑的意思,加藤竟然从中觉察出了细微的苦涩。

 

不着痕迹流露出的情感,让他多少感受了朔夜的日渐改变。——并不是说以前他不像人类,只是和如今相比,吉良朔夜是确实地染上了些许暖意。

 

逃课不打架的时候,他就窝在朔夜房间的地板上看杂志和漫画,加藤觉得和朔夜在同一个空间生活,已经变成一种他们融合在一起,相互适应的习惯。

 

加藤有时夸张地嘲笑说自己简直像是被朔夜保养的女人,朔夜也会面不改色地回他说那就别像个吃白饭的,负起责任好好地为他服务。当时的他们都把这个当成一个低俗的玩笑,几乎没有设想过在很久之后它会应验。

 

朔夜比加藤早一步学会抽烟,他学会抽烟的过程简直就像已经抽了很多年的老烟枪一样顺畅,这曾一度令加藤羡慕不已。老天好像总是要和他作对一样,无视他那觉得在街角衔上一根袅袅上升的香烟,可以让他觉得自己成长不少,可以扳回一城,可以足够让他走到已经什么都不怕了的地方的虚伪自尊,让他对于烟味有种天生的排斥,试了几次都被苦涩的烟草呛得咳嗽不已。后来听朔夜说,是他实在看不下去,觉得执着于这种事的加藤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于是才勉为其难地教他抽烟的。

 

那天晚上朔夜的爸爸还在家,朔夜点燃了自己的烟后,大开了窗户和风扇。把带着自己浅浅牙印的滤嘴塞到加藤嘴里,叫他试着吸一口,但加藤却相当慌张且不得诀窍得呼吸过猛,不给面子地在一瞬间就弯着腰咳嗽了起来,还顺便把香烟掉到了朔夜床上,床单可怜地被烧出了一个不小的洞。

 

为了不让朔夜的爸爸上来发现加藤,然后把他赶出去,朔夜只好迅速地扑上来,用双手死死按住了他的嘴,加藤被呛得眼泪鼻涕直往外冒,一大部分都蹭在了朔夜手上。等加藤终于停止响的要死的呜咽声后,朔夜用杀了他的眼刀狠狠剐了他一下,便沉默地抽出纸巾擦干净手上的秽物,把用过的和干净的纸巾一起扔到他头上,叫他坐到床边来。

 

加藤被吓得心寒胆战,整个人内里自顾自地颤抖。胡乱抹干净脸上黏乎乎的脏东西,慢吞吞地转过身,把它们一起丢进垃圾桶,背脊呈现出前所未有地温顺。他回头惴惴地看了朔夜一眼,见他依然绷着脸上的皮肉,秉着死也不过就是一瞬的想法乖乖做到了朔夜床边的地板上。

 

朔夜坐在床沿上,以高视角俯视他,居高临下,眼神意味不明。虽然加藤没有多少次能够很顺利地读出朔夜的感情,但这个时候的朔夜脸上带着顶灯罩下的阴影,加藤觉得自己越发矮小柔弱了起来,除了擅自理解那篇阴影意味着自己死定了之外,什么都看不明白。

 

正要开口辩解什么的时候,朔夜已经以极其缓慢的姿势吸了一口烟,然后,加藤眼里的朔夜,以那种傲视的神态被渐渐放大,不疾不徐地俯下身来,隔着鼻尖相触的距离,缓缓把它吐到加藤的没来得及闭上的嘴里。

 

加藤觉得那阵烟雾像是以极其缓慢地,近乎静止的速度渗入了他的口腔,鼻腔,喉管,胸腔,肺叶和大脑前叶,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无法思考,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感受不到心跳,还是心跳的太鸣燥极速,以至于让心脏却有被攥紧的疼痛。眼睛因为距离太近而产生了重影,只看得到朔夜微张的美丽眼型和下垂的纤长睫毛。

 

朔夜像是要叫他专心好好吸气一样,抬眼瞥了他一下,黑色眸子里撞进他难以承受的幽黑温柔,加藤连觉察到亲密地太过恶心的余暇都没有,只能隐约想起自己大概需要呼吸,等带着朔夜口腔里湿意的烟雾再次渡过来的时候,他强迫自己逆转生理功能地吸气,却又要因为太过用力而咳出来。

 

朔夜在那之前抢先一步捂住了加藤的嘴,这一次因为早有预谋而非常自然,没有惊慌失措和挣扎,加藤感到自己干燥起皮的双唇柔和地触碰着朔夜的掌心。他的脸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但仍旧近的分毫毕现,气息吞吐在皮肤上,被毛孔渐渐地吸收了进去。

 

他受不了这个,他想,会死的。

 

加藤就是在这样的震惊中忘记了对烟草的味道的抗拒,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朔夜已经在他的嘴里插上了一支新烟,凑近加藤的脸,用自己烟头上的火点燃了含在他嘴里的香烟。

 

朔夜看着他没有顾忌地开始让烟雾随着肺泡的动作而进出的时候,露出了胜利一般的笑容。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加藤很快恼羞成怒起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叫骂着扑过去狂锤朔夜的时候,他的内里还保持着那个低头垂坐的姿势,无法抬起脸来。

 

这其中的暧昧被两个人很默契地跳过了,也许朔夜只是一时兴起。加藤不知道朔夜有没有通过这种举动在传递什么信号,但想到他是吉良朔夜又觉得没有可能,大概自己真的就是只是单纯被朔夜因为觉得有趣,而报复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成功的学会了抽烟,从此可以摆出彻底的痞子样,在苦涩里流连,收获心痛一样的兴奋。

 

后来,加藤为了感谢朔夜,又正逢朔夜生日,相当狗腿地自己瞒着学校打临时工,用攒下的钱在他生日那天跑去给他买了个还像模像样的打火机。加藤从刹那口里知道朔夜嘲笑他那个时候真是可爱的近乎幼稚,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后来想想,其实那段时间依然是加藤乱七八糟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想象总是自顾自地超出很多,让人有种还可以更加美好的错觉。正因为如此,在现实下的残忍才会让人如此挫败和懦弱。也正是因为潜意识里隐约意识到这种残酷,或者只是单纯想为情感找到退路,当现实攻来时,加藤才可以笑出来。

 

加藤和很多人认为的都不同,他是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也正因为这样,他显得比谁都乐观。

 

他以为他足够坚强,但是就算再怎么坚强,并不代表着不会受伤。

 

之后的那个夏天炎热的异常,吉良朔夜终于遇到了无道刹那。

 

加藤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朔夜明显的变化。

 

如果说和加藤相处的朔夜渐渐地有了暖意,在他遇到了无道刹那之后,加藤才真正知道之前的朔夜一直是少着一些什么的。他凝固的时间,直到遇到刹那之后才像一块拼图终于拼上了最后的碎片一样,完满的流动了起来。

 

加藤永远也无法让朔夜散发出那种生气。

 

刹那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很耀眼的人,就好像和朔夜站在完全的反面一样。和在半空中摇晃,发霉发臭的他简直不像一个世界的人。也正因为这样,两个人相处的模式就像是互补一样,加藤看得清楚,他们中间有种坚韧的相互依赖。

 

刹那是除他以外第二个踏进朔夜家的人。后来还在一起打群架的时候见过几次。老实说,性格直率开朗的刹那让人在他的身边有种放松的感觉,不必要担心太多的相处方式相当轻松,虽然有话直说的个性很多时候都让人恨得牙痒痒,但和他在一起,加藤莫名其妙的有种除却这个疯狂溃烂的世界的救赎感。

 

很可爱的后辈。

 

加藤却无法坦率地承认这一点。

 

无家可归的加藤依旧连日价的赖在朔夜家里,朔夜的外出却比以前频繁很多。大部分理所应当是因为无道刹那。朔夜像照顾一个小弟弟一样照顾他,自幼被排斥的刹那把朔夜当成是他的避难所,朔夜也非常享受这种守在他身边的感觉。

 

有的时候,加藤会有种淡淡的感觉,只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想法——朔夜和刹那相处的时候,会有意识地避开他。虽然这种感觉只是加藤暗自心里的小小猜测,朔夜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这样的意思。

 

但加藤只是觉得,照理来说和朔夜关系较为亲密的他应该会和刹那有频繁的碰面机会才对,可是这样的次数却并不多见。如果朔夜并没有避开他,那么就是他太过乐观的定义了朔夜和自己的关系。仔细想想朔夜并没有流露出过什么类似于他相对比别人会重要一些的感想,他也许真的是因为朔夜的温柔把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看的太重要了。

 

一边想,就一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娘娘腔,干脆把捋清楚了一些的思路再次搅拌成浑浊的泥浆,好好地看着自己过下去。

 

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很冷,尽管那是盛夏,夜里的寒意依然逼人。就算房间不大,加藤有时一个人呆着喝多了啤酒,到了晚一点的时候酒劲儿过去,就会冷的浑身发抖。

 

后来加藤出去和不少兄弟一起喝酒,喝到兴奋的时候,冲动下和洋司他们去便利店买了打孔器,趁着酒意给自己打了耳环。疼痛像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毒,让加藤一直没有丢掉那个打孔器,尽管已经半醉了,他仍旧好好地把他揣进了口袋里。

 

再怎么也还是要回去的,至少他还是有一个去处的。他在又喝了几瓶酒的情况下,几乎是任凭感觉走到了朔夜的窗口。他呆呆地看着半开的窗户发了会儿呆,抿着嘴傻笑起来,摇摇晃晃,歪歪扭扭地踩着空调管道翻上去。

 

朔夜大概又和刹那出去打架了,所以屋子里并没有开灯,酒精带出的兴奋感在空气里躁动,耳朵上传来的热辣疼痛混合着血腥和酒精一起切入了加藤的大脑,让那种火辣辣的刺痛带有了某种包含魅惑的魔力。他把半边身子依在朔夜的床上,有些恶狠狠地想把酒臭味蹭到他的被单上。脸颊在反复摩挲中变得发红,他很庆幸自己这个时候在发热,至少不会觉得太冷。

 

他意识不清地摸索着口袋里的打孔器,想努力举起它来,给自己再来一下,但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顺利地抬起手来。

 

在反复的徒劳努力中,手里的力量一点一点流失。他觉得意识正在离他远去,纷杂的光斑蔓延着覆盖了他的大脑。

 

他开始想一些很莫名,但是却下意识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隐隐觉得自己有了一个不得了的突破,却在下一秒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

 

朔夜。

 

时间到哪里去了?他需要清醒一点。

 

朔夜。

 

他发出吃吃地笑意,他想他还是记得起一点点的。

 

朔夜。

 

他好像看见了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

 

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太阳穴附近和耳垂上都传来惊人的火辣疼痛。本来一直握在手里,维持着他最后一丝理智的打孔也随着昨晚他理智的消失而不见踪影。

 

他觉得自己陷在某种悲哀的熟稔里,他看见地板,虽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却感到了安心。紧接着他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却感受到了绞拧在一起的锐利疼痛从颈椎和头顶贯穿了他好不容易开始凝聚的意识。

 

他顿了一下,试图把脑袋和身体上那种混沌的疼痛赶走,结果太阳穴却疼的愈演愈烈,到是意识在短暂的平静中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他缓缓支起身子,几乎带着自虐嫌疑地,下手揉着颈后因为睡觉姿势而酸痛的肌肉,企图用它们分担一下脑袋中因为宿醉造成的泛着酒腥味的痛楚。

 

然后他翻遍口袋都没能找到那个给了自己左右耳各一针的打孔器。

 

他转过身有些惊奇的发现自己刚才靠着的床尾以上,躺着自己熟悉的身形。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头想确认一下,看到了朔夜线条利落,舒展开的眼眉,没能发现自己忘记了浑身酸痛这个感觉。

 

在他还想要观察的细致点的时候,朔夜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抬眼撞上加藤的眼神里一闪即过几乎从未见过的茫然,那几乎让加藤误会成了脆弱,却在还没有来得及在记忆里记录下来时销声匿迹。

 

加藤在朔夜接下来停留下他脸上的眼神里,微妙地发现了一股火气。虽然朔夜眼神他几乎每次都不大懂,但这次他总觉得没有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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